复杂的国际经济形势下，持续巩固传统市场、挖掘新兴市场潜力，离不开供应链的改造和完善。近日，本报记者来到宜兴、溧阳等地，和外贸企业面对面，听他们聊聊出海的那些事。
成熟产业带：供应链优势托底气
农牧饲料机械产业集群所在地溧阳、享有“世界变压器之都”美誉的常州、全国4个电缆产业小镇之一的宜兴官林镇……走访这些产业带，记者发现，成熟的产业带锻造出供应链优势，这是企业不畏风雨的底气。
溧阳市农牧饲料机械产业集群拥有布勒（常州）、正昌粮机等一批国内农机装备行业龙头企业。其中，饲料机械全国市场占有率超过50%，宠物饲料机械市场占有率全国第一。
布勒（常州）机械有限公司是一家瑞士独资企业，在溧阳扎根近20年。每年的产能可以装备近200家饲料厂，约四成产品出口。“一年中三分之一的时间，我在国外出差，4月份我一直在国外，这个周末又要飞保加利亚。”该公司国际销售部经理李辉是个“空中飞人”，他在采访中表示，“贸易战对我们公司的影响不是太大，因为我们没有单独依赖哪个国家的市场。”
虽然是外资企业，但在江苏深耕20年打造出来的核心竞争力，决定了常州公司在总公司全球供应链中不可撼动的地位。“撤出中国？想都不会想。”李辉说，全球性企业在一个国家投资一般有两个原因，一是有供应链，二是能赚钱。
“在中国就是既能赚到钱还有好的供应链。没有在中国布局，对一个全球性企业来说，供应链是不完整的。”李辉说，“公司刚开始在中国建厂生产设备时，我们会选用跟总部相同品牌的零部件，如果同品牌零部件在中国没有生产，我们会选择进口。渐渐地，越来越多国外品牌到中国来投资建厂，我们的零部件进口量逐步下降。同时，国内优质品牌的零部件经试用合格，也陆续进入我们的供应商名录，这让我们工厂的供应链质量和稳定性都有了很好的保障。”
南京海关数据显示，1—4月，江苏出口变压器价值27.2亿元，同比增长45.9%。作为“世界变压器之都”，常州制造的变压器产品结构覆盖大中小各式型号，市场占有率国内居首。江苏华鹏变压器有限公司是一家民营企业，去年销售额86亿元，其中海外出口占比54%，美洲市场占了近七成。
“今年1到3月份，我们的出口额近5000万美元，4月份的数据就突然下来了。我们在手的美国项目价值20亿元左右。”该公司副总经理徐涛告诉记者，“海上运输大概需要50天，我们有8个项目的产品正在海上漂着，快到达美国的港口了。因为这些项目到了交货期，当时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发货的，这几个项目如果受阻对公司来说确实损失不小。”
或许短期有损失，但信心依然在。“我们是有供应链优势的，产业链、供应链在关键时刻不能掉链子。”徐涛说，“毕竟欧美国家生产的变压器交货周期可能要两年，我们要快得多。因为变压器上的很多零件，如散热器、电磁线等，我们自己都能做，而且我们周边200公里范围内，生产所需的材料都能找得到，这些都是实现快速交货的优势。”
开辟新市场：深融当地拓底气
坚持全球产业链、供应链开放合作，才会带来共赢发展。事实上，在江苏，产能和供应链出海的趋势已十分明显。
1—4月，宜兴地区出口电线及电缆5.5亿元。在宜兴市官林镇100多平方公里的范围内，驻扎了近千家电缆厂、上下游企业，已形成一个完整的电线电缆产业链生态圈。
江南电缆专注电缆制造40年，去年销售总额达230亿元，出口约占10%。据悉，无锡江南电缆有限公司目前90%的原材料都是本地采购。在企业展厅，工作人员向记者介绍了一种B1级铜护套柔性防火电缆，在火焰温度950℃—1000℃的试验条件下，这种电缆经受冲击和喷淋后，仍能保证电力线路的稳定运行。
“对于出海，我们是一个一个市场打，不是遍地开花，因为每个国家电缆产品的标准不一样。我们的出口目前主要面向东南亚和非洲，早在2004年就建立了非洲办事处，2012年设立了南非工厂。”该公司国际部经理薛莉萍介绍，“去年我们新开发了马来西亚市场。其实马来西亚市场对中国电缆品牌的接受度并不高，因为他们自己的电缆市场已经饱和。我们进入的契机是当地要建一个数据中心，但当地大部分工厂是生产低压电缆的，中高压电缆是我们国内工厂的强项。为了确保完成这个订单，我们暂停了其他生产线，仅用10天就把第一批订单赶出来，无论是质量还是交期都令他们很满意，由此建立了很好的合作基础。”
从“走出去”到“走进去”，从产品出海、产能出海到融入当地产业链，江苏企业在努力。“越南也是我们的长期市场，以前主要是和越南的电力公司合作，给他们供货。但是今年我们投标了他们一个超高压的电网改造工程项目，这样我们就不仅仅是电缆供应商，更是投资商，以新的业态和产品进入越南市场。”薛莉萍说。
采访中，李辉给记者讲了一件新鲜事。“一说贸易战，我们的第一反应是出口额会不会下降？供应链会不会断裂？昨天一个美国客户给了我不一样的视角。”他说，那个客户的公司，原来供应链上的厂家都是美国总部指定的美国厂家，现在则主动要找中国备用方案了。
“我们的总公司在全球有大概15个业务板块，溧阳这个厂的优势就在于能快速响应市场定制需求，以合理的成本做出产品。”李辉说，“上个月我在瑞士和总部的同事交流，发现随着中国数字经济迅猛发展，我们的数字化方案虽然起步略晚，但已经不逊于他们了。”
在企业看来，他们需要在全球进行更深度供应链布局，通过增加当地的价值链占比来应对挑战，拓展新的消费市场来消化产能。
善用贸易协定：全球布局添底气
困境之下，出海建厂是很多工厂看中的一条“出路”，不少企业选择将供应链向成本更低的东南亚国家转移。然而，为了躲避关税而去海外建厂，并不是一个完美的选择。业内人士提醒，出海方式不对也会“出局”。
走进江苏百思福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的企业展厅，智能真空保鲜盒、智能真空米桶等自主研发的智能化保鲜产品琳琅满目。1—4月，江苏百思福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订单量超1亿元，完成了原本设定的半年目标，预计全年订单量将同比上涨200%。“2010到2016年，我们不做成品，只生产盖子。2017年，我们和高校合作研发出抽真空技术，那时并没有抽真空的保鲜盒，某世界知名品牌看中了我们的真空产品概念，开始和我们合作。”该公司总经理杨建才说。
有好的产品，就不怕没市场。“其实我们遇到过客户因为价格、关税等问题‘变卦’的事，也有一些客户在其他国家寻找供应商，但最终还是因为价格、品质、交期、服务等各项因素重新找我们合作。我想，企业只有不断壮大自身实力，以研发创新为动力，不断开拓市场，才能实现企业规模的持续扩大，才能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。”杨建才说，从发展供应链的角度，海外建厂应出于几个逻辑，如能提高对当地或区域内的客户或消费者需求的快速响应能力，能通过供应链分散来提高抗风险能力，能降低供应链的综合成本，树立国际化品牌形象等。
在全球范围内探寻新的市场契机，在全球供应链中积极“卡位”，已成为绝大多数外贸企业开辟新增长路径的发展共识。“中国企业出海打价格战，万万要不得。我曾在越南生活过两年，发现越南的摩托车几乎全部是日本品牌。其实2000年前后，中国品牌的摩托车一度在越南占据了很大的市场份额，但为什么又纷纷退出了呢？这是价格战导致的，结果企业纷纷降低配置，影响了客户体验，反而失去了市场。”李辉说。
业内人士建议，企业在全球进行产业链、供应链布局时，应充分利用我国和出口目的国签署的自贸协定，加入全球（区域）生产网络和产品供应链，深度参与国际分工，开拓更广阔稳定的国际市场。例如，常州海关积极帮助企业提高对RCEP等自贸协定的运用，1—4月，百思福申领原产地证书129份，签证金额1.06亿元，金额同比增长634.83%。宜兴海关帮助江南电缆通过了5年一度的海关AEO高级认证企业复核，使企业得以持续享受海关通关优先查验、降低查验率等36项便利措施，国际AEO互认经济体提供的通关便利，为企业拓展国际市场注入强劲动能。
江苏省贸促会相关专家则建议，有些企业采取“洗产地”的操作，这不仅不能获得当地原产资格，还可能面临高额罚款甚至刑事处罚。企业在进行产业链、供应链调整时，需要做好货物原产地合规管理，也就是说要提前了解法律法规，对照当地原产地规则，从原材料采购、货物加工工序等流程加强合规管理，确保产业转移后货物能获得当地原产地资格。以江苏一家主要生产并出口人造草坪和人造绿植的企业为例，几年前企业在自贸协定签订数量比较多的越南投资建厂。RCEP生效实施前，该公司从国内进口原材料在越南进行加工。RCEP生效实施后，企业考虑到国内原材料供应链、生产工艺更加完善，综合生产和关税成本，最终决定将出口日本的部分产品生产线转移到国内，越南工厂生产的产品主要出口欧美市场。
新华日报·交汇点记者 宋晓华
